2022年4月19日,我才第一次與攝影家陳伯義來到福山壩,達邦獵人安孝明、《天下雜誌》的水資源採訪團也隨行在場。在此之前,從2020年以來的三年間,造訪達邦部落不下20趟,我從來不曾意識到,在達邦部落附近的達邦壩與達德安壩,更不知道在老鼠溪附近則有福山壩。縣道169號對我而言,並沒有太多引起我注意力的焦點,也不曾讓我產生下溪床去行走的動機。原因之一或許可以說是:其實從169號公路上,根本看不到福山壩,甚至往目前的露營地道路往下行至溪床邊,也看不到福山壩宏偉的切口。
然而,自從陳伯義發表了《地質紀念碑》的五個壩體的地景肖像,福山壩帶著它那神秘而巨大量體的中間開裂切口,從《獵人帶路》的印行照片上,從畫廊展覽的現場,開始促動了一種前所未有的「情動」(affect),各方人士開始投以前所未有關注。很巧合的是,楊宏裕2021年4月出版的《溪說臺南─曾文溪的地景與人文》也同時在書中的地景11對這些壩體投予完整的關注。這些情動,讓我覺得有機會一定要走到這個地景的現場,因為,我雖然無法在這個影像前產生具體的思考,但它卻似乎暗暗地在迫使我思考,思考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,至於那是什麼樣的陌異事情,也許攝影家在現場可能教這樣的思考走向明朗。
2022年4月19日的下午,我們在老鼠溪營地停下車子,一行人走下溪床,往溪流中福山壩的壩體前進。當我們走到溪心亂石間,在輕聲轟鳴的流水聲中,福山壩驀然矗立眼前的那一刻,我的「自我」在那一剎那消失了,因為那巨大的量體,似乎還超過了陳伯義影像中的高度、厚度與量感,而壩體中間被曾文溪水砂石自然切川的龐大開裂切口,中間汨汨流淌著上游日夜不停奔流而下的溪水,我的心中突然浮現了許多巨大的問號:「為什麼它在這裡? 為什麼它會被切開?為什麼我既覺得它宏偉龐然,又有點質疑它的怪異人造感? 為什麼我會一方面覺得它有點(根本不是)枯山水的味道,另一方面又立刻想在主觀上否定它在造形上的美感,而自我說服我只是被它造形上的力量所震懾?」,這時候,安孝明曾經在一次「萬物議會」對話的深夜,脫口而出說想要炸掉這些壩體的激動表情,同時浮現在我的腦海;而獵人訴說著這些壩體所攔截的砂石堆積,讓溪岸兩邊不斷外拓、山壁不斷被侵蝕崩塌、破壞掉原本兩岸扶木交映的話語,慢慢讓我聯想起中間可能的因果關係。
然而,陳伯義的地質紀念碑影像與現場經驗的對照,以及加上具有水工程博士學位的他的現場解說,「福山壩」的存在感似乎已開始永遠被這個影像轉化成一個巨大龐然的人造物。它那怪異地與溪流的地景緊密交織成一片,成為一個變形而慢慢被削減形狀的存在,漸漸成為一個被注目、被關注的存在。福山壩的影像發表之後,如今漸漸變成了攝影事件,引起水資源領域相關人士(如:《天下雜誌》與全國社區大學促進會流域學校)的關注與行動,似乎成了一種「即將來臨」的力量,福山壩的肖像,像一座福山壩的冰山反影,它漂浮而來,開始與福山壩的實體存在,正面對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