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文溪中游西拉雅族群提及的「堀」,以及上游鄒族獵人提及的「深潭」,由於地形的特殊性,構成生物多樣性的條件,這樣的地理、地形更是記憶文化的匯集之處。即記憶的多樣性、文化的多樣性、族群的多樣性,存在於曲流、河階、以及每個蜿蜒匯集處。
2014年我跟著頭社及社子部落前往曾文溪畔的「曾文溪三崁嶺深丘仔堀水域區」取水,頭社部落資深的神職人員陳進和(和伯)說:「小時候會把樹枝丟到『深丘仔堀』上方水域,然後看樹枝不停在水面上打轉,時而被捲入水中,時而又繞到周遭,那麼一瞬又開始打轉沒入不可見的深處。」,依稀猶記當日我在現場問到,為什麼取水都選擇在有「堀」的水域?和伯回應以族人來此取回的是「山靈地水」,從精神層面來講,因地形所形成的水而交流、漩渦則會有更多力量。
曾文溪上游的鄒族獵人Mo’e Yasiyungu(安孝明)說曾文溪在鄒族是沒有名字的,因為鄒族將河流以家族一段段分區域,用意是希望每一個家族都會分派到「深潭」,因為深潭才會有大魚,而這些深潭也會有各自的稱呼,例如「鰻魚的窩」等。
2019年和伯提及河川整治後,去曾文溪中游取水的「堀」均已被填平,頭社公廨四十年間四次的取水地點:深丘堀、鬼仔潭、白坪堀、福康堀皆已消失,再也看不見因曲流侵蝕所形成的「堀」以及漩渦。相似的狀況亦發生在曾文溪上游,猶記安孝明在達邦的攔沙壩前提及自從築完壩之後,過去四米、五米深的深潭全數消失,鰻魚的窩也隨著工程完工後消失殆盡。安孝明說獵人不會、也不需要特別保育某個物種,他只要保護環境,讓所有動物可以棲息。
曾文溪畔的儀式地景、生態地名因截彎取直、興建攔砂壩等工程消逝,突顯當代族群在現代國家治理下,不僅傳統儀式發生的自然地景遭到填坑抹除,世代在河畔記寫多物種互動的敘事,也因工程一併埋沒。想追問的是曾文溪畔被抹除「堀」與「深潭」的族群如何重構在現代工程治理下與曾文溪的關係敘事。